1962年,海市军区办公室。
叶落茗坚定地表示:“领导,这是我和顾宁深的离婚协议,我已决定投身大西北221基地的建设。”
领导严肃地询问:“顾宁深知情吗?”
“此事涉及国家机密,个人感情必须让位,我不想再让这段婚姻束缚彼此。”
领导沉思片刻,答道:“我国实行婚姻自由,你既已下定决心,那就着手准备,离婚手续大约需一个月。”
叶落茗点头致谢,随即离开了办公室。
夜幕降临,四周一片漆黑,仅有邻近房屋透出的微弱光芒。走近家属院,叶落茗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宁深,谢谢你今晚陪我到红星村取资料,这么晚了,我一个人肯定害怕。”
叶落茗驻足,看到顾宁深和栗雯雯在树下亲密交谈。
“我们是战友,遇到困难尽管找我。”顾宁深说。
叶落茗紧抿双唇,迅速回到家中。她拿起日历,用笔圈出了一月后的日期,并在今天的日期上画了一个叉。
不久,顾宁深归来。叶落茗没有像往常一样帮他脱外套,只是静静地看他进屋。
“还没休息?今晚有重要会议,不用等我。”顾宁深说。
叶落茗心中冷笑,所谓的会议,不过是陪栗雯雯罢了。
既然决定离开,叶落茗不再感到嫉妒和心痛,她平静地回应:“处理了一些事务,所以还没睡。”
顾宁深并未察觉异样,脱下外套便进了卫生间。
听着卫生间传来的水声,叶落茗回忆起与顾宁深的过往。他们青梅竹马,一同在家属院长大。
她留学海外,他则投身军校。得知他另有所爱,她毅然回国,坚持完成学业。
栗雯雯调离后,他们分手,叶落茗作为物理人才,选择了顾宁深所在的海市。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步入婚姻殿堂。顾宁深对她关怀备至,偶尔给予惊喜。
叶落茗本以为生活会一直美满,但栗雯雯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一个月前,栗雯雯调入这个军区,顾宁深开始慌乱。
自那以后,顾宁深总是随叫随到。叶落茗曾无意中听到孟浩初的话:“宁深和栗雯雯真是冤家,宁深结婚就是为了忘记她,没想到又重逢。”
那一刻,叶落茗的心碎了,她决定放弃这段婚姻。
这一次,她选择先行离开!
卫生间的门打开,顾宁深擦着头发走了出来。
见叶落茗坐在那里发呆,他感到疑惑。
“在想什么,遇到难题了吗?”
叶落茗回过神,起身走向卧室:“在想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顾宁深安慰她:“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身体要紧。”
叶落茗躺在床上,顾宁深的手臂很快搭在她的腰上,胸膛紧贴她的后背。
她身体一僵,眼中闪过一丝自嘲。
她很想问:“顾宁深,你刚和别的女人亲密接触,怎么还能若无其事地与我亲近?”
她终究没有将心中的疑问说出口。
她甚至能预见他的回答:“落茗,雯雯是我的战友,我们之间理应相互扶持。”
每次他离她而去,事后总是用这样的理由来解释。
叶落茗思绪纷飞,背后的呼吸声渐渐平稳。
顾宁深已沉入梦乡。
她不由自主地转头,凝视着他沉睡的面庞。
他的眉头紧锁,似乎在梦中也在为某事烦恼。
他在烦恼什么呢?
叶落茗暗想,或许是在烦恼她还占据着顾太太的位置,使他不能随心所欲地追求真爱吧!
但他很快就不会再为此烦恼了。
叶落茗无声地笑了笑,轻轻将他的手从腰间移开,随后也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叶落茗准备了馒头作为早餐。
早餐过后,顾宁深便起身说:“部队有些事务,中午不必等我用餐。”
今天是周末,叶落茗想起顾宁深之前承诺过要陪她去百货大楼购物。
她张了张嘴,最终只说了:“去吧,工作要紧。”
顾宁深微微一愣,又补充道:“晚上我会早点回家。”
叶落茗咬着馒头,轻轻点头。
房子里再次陷入寂静。
叶落茗呆坐了一会儿,突然失去了食欲,将吃了一半的馒头放到厨房。
之后,她翻出了回国时用过的行李箱。
前往大西北,还是应该尽量精简行李。
她将一些不常用的日用品收进行李箱,而那些曾经用来装饰小家的物品,如编织工具、烘焙模具和咖啡杯……
她曾想为顾宁深做很多事,但他却总是说:“落茗,我们应该摒弃那些小资的习惯。”
叶落茗将这些物品塞进一个大布袋,然后下了楼,找到了几位正在闲聊的军嫂。
她微笑着说:“姐妹们,这些我不再需要了,你们看看有没有需要的?”
军嫂们看了一眼,惊讶地问:“这些都是新的啊,你真的要送人吗?”
叶落茗低头回答:“放在家里也是积灰,不如让它们发挥作用。”
这些物品,她不会再使用,顾宁深更是不会多看一眼。
大家与叶落茗关系融洽,便不再客气地挑选起来。正在这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我刚才在百货大楼看到顾团长和栗军医……”
说话的人注意到叶落茗,声音顿时降低:“落茗,你也在这里啊?”
叶落茗淡然一笑:“庄嫂,今天休息,我让顾宁深帮我买些东西,没想到会遇到。”
她不想因为作风问题让大家尴尬,毕竟他们之间有多年感情。
分发完物品,叶落茗回家继续整理。她要将自己的痕迹从这个家中抹去,包括她和顾宁深的共同记忆。
当她打开抽屉寻找证件时,发现了一叠厚厚的信件。她粗略一看,大约每三个月一封,寄件人都是栗雯雯。
叶落茗原以为顾宁深和栗雯雯的联系是最近才开始,没想到栗雯雯的信从未中断。
信中内容并不越界,只是些生活琐事。她会提到换了一种香味的肥皂,或在百货大楼买了喜欢的饰品,又或是遇到了有趣的人。
偶尔,她也会抱怨顾宁深为什么不给她回信。
叶落茗突然记起,家中的肥皂香味换过好几次。她问顾宁深原因,他说是“用腻了”。
那些她以为是顾宁深为她准备的小惊喜,比如发夹、耳环,其实都和栗雯雯信中描述的一模一样。
顾宁深虽然没有回信,却记住了信中的每一个细节。
叶落茗下意识地紧握着信件,随后又缓缓松开。心痛对她来说已司空见惯,但内心仍旧有些压抑。
她为自己被隐瞒如此之久感到悲伤,她的青春和情感投入似乎都打了水漂。
她将信件整理妥当,放回原处,然后起身准备晚餐。饭菜做好后,她没有等顾宁深,自己先吃了起来。就在这时,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
顾宁深推门而入,发现叶落茗独自用餐,不禁有些错愕。往常无论多晚,叶落茗总会等他一起。
“怎么不等我?”他问。
叶落茗平静地给他递上碗筷:“听说你和栗军医去了百货大楼,我以为你会晚些回来。”
她的语气平淡无波,但顾宁深却隐约感到一丝不安。
“我只是恰好遇到栗雯雯,她说刚到不久,需要购置些物品,我便顺道陪她一阵。”他解释道,随即转移话题,举起手中的袋子,“今天给你带了份礼物,看看是否合你心意?”
他从袋子里取出一条淡黄色的丝巾。
叶落茗并不喜欢佩戴丝巾,尤其是如此鲜艳的颜色,但她还是接了过来,微笑着说:“谢谢,很漂亮,我很喜欢。”
顾宁深露出了笑容,但抬头时,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家里是不是少了些东西?”
叶落茗平静地回答:“有些不常用的东西,我整理了一下。”
顾宁深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
叶落茗眼中闪过一丝讽刺。身为军人的顾宁深通常观察入微,但面对她时,他的敏锐却变得迟钝。如果他细心一些,就会发现那些“消失”的都是她的东西。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不够在乎。
接下来的几天,顾宁深总是早出晚归,显得颇为疲惫。若是过去,叶落茗定会关切地询问他是否遇到了难题。但这次,她选择了沉默,顾宁深也没有透露半分。
一天晚餐后,敲门声响起。叶落茗打开门,几位邻居军嫂笑容满面地说:“落茗,今晚部队有文工团的慰问演出,非常精彩,一起去看看吧。”
叶落茗披上外套,随她们一同前往。部队离家属院不远,她们很快便抵达了演出现场。舞台上刚刚结束一首激昂的军歌,栗雯雯正从台上走下。
经过顾宁深时,栗雯雯突然一个踉跄。顾宁深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一位军嫂皱着眉头说:“顾团长,你是有家室的人,这样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其他军嫂们推着叶落茗上前:“栗军医还没对象吧,我们部队里单身的小伙子多得是,要不要我们给你介绍一下?”
有人打趣道:“不过顾团长可不行,他媳妇还在这里呢。”
栗雯雯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顾宁深紧抿着嘴唇,面色铁青。叶落茗知道这是他即将发怒的前兆。
她叹了口气,笑着化解尴尬:“你们别开玩笑了,宁深和栗军医是老朋友了,即便不是朋友,宁深也会扶一把摔倒的人。”
栗雯雯勉强笑了笑:“我先回后台了,你们聊。”
她说着,一瘸一拐地离开了。顾宁深似乎想追上去,但叶落茗叫住了他:“宁深,我们该回家了。”
顾宁深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叶落茗走了。一路上,他都没有开口。快到家属院时,他突然问:“你今天带她们去,是不是想故意让栗雯雯难堪?”
叶落茗几乎被他的话气笑,她冷着脸,语气冷淡:“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顾宁深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皱了皱眉,干涩地解释:“我和她真的没什么,今天是因为……”
叶落茗打断他:“我知道,因为栗雯雯是你的战友,你帮助她是应该的,我不会生气。”
这样的叶落茗让顾宁深感到陌生。突然有人跑过来:“顾团,演出台那边出事了,需要您过去处理。”
顾宁深看了叶落茗一眼,若是以前,她一定会不悦。但叶落茗只是笑了笑:“你去忙吧,不知道你会忙到什么时候,今晚我就不等你了。”
顾宁深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抚摸她的头顶:“落茗,你现在真的懂事了。”
看着他的背影,叶落茗眼中闪过复杂的情感,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顾宁深,你知道一个女人什么时候最懂事吗?”
是在对你完全失去信心,不再抱有任何期望的时刻。
随后几天,叶落茗陆陆续续地将个人物品寄回了京城。
一日,邮递员骑着电动车送来一份包裹。
寄件人是她的父亲:【为何寄回这么多东西?】
考虑到邮费是按字数计算的,叶落茗能想象父亲此刻的焦虑,他肯定有许多问题想问她。
她前往快递公司,给父亲打了电话,简要地讲述了她和顾宁深的事情。
她最后说:“爸,我决定了,我要去大西北。”
电话那头,叶父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开口:“只要你幸福,爸爸支持你的选择。”
叶落茗本以为父亲会责备她的任性,没想到他竟然会支持她。
她恍然想起,父亲唯一一次责备她,是她为了顾宁深想要放弃学业回国的时候。
她鼻头一酸,心中涌过一股暖流:“谢谢爸。”
“大西北的条件艰苦,不同于京城市和海市,你一定要做好充分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听从上级安排,可能随时出发。”
话音刚落,背后就传来了顾宁深那熟悉到心坎里的声音。
“动身?你要去哪里?”
叶落茗转过身,只见顾宁深站在不远处,眉头紧锁地望着她。
她不确定他听到了多少,便和父亲告别后挂断了电话。
当她再次看向顾宁深时,语气平静:“工作需要,我要出差一段时间。”
顾宁深的眉头逐渐舒展:“怎么之前没告诉我?”
“你最近很忙,我打算确定了时间再告诉你。”
顾宁深没有丝毫怀疑,也没有多问一句:“我的事情也处理完了,今天休息,一起回家吧。”
叶落茗微微勾唇,露出一丝讽刺。
她甚至不需要费心去欺骗顾宁深,因为他根本不在乎。
他们刚走到家属院门口,就遇到了站在那里的栗雯雯。
顾宁深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叶落茗后,他又闭上了嘴。
叶落茗见状,只得主动询问:“栗雯雯同志,有什么事吗?”
栗雯雯看着并肩的两人,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今天是我的生日,几个老朋友说好久不见,想去国营饭店聚个餐,我是特意来邀请宁深的。”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担心叶落茗误会,又急忙补充,“落茗同志也会一起来吧?”
顾宁深终于开口:“落茗,既然雯雯都邀请了,我们一起去吧?”
叶落茗微微一笑,难怪顾宁深今天突然休息。
她点头答应,态度温和:“谢谢你的邀请,我会参加的。”
夜晚,国营饭店。
叶落茗和顾宁深到达时,除了栗雯雯,还有几个顾宁深的战友和卫生队的人。
栗雯雯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
大家都趁着这个机会放松,桌上的男人们都喝了不少。
也许是叶落茗一直沉默不语,让人忽略了她的存在,不知是谁突然提起了话题。
“真是遗憾,如果雯雯一开始就被分到我们军区,她和宁深可能早就结婚了。”
“是啊,以前在军校时,宁深和雯雯多配啊。”
顾宁深坐在一旁,眼神深邃:“你们喝多了。”
“哪里的话,你结婚那天,尽管你没说什么,但我们都知道你心里不痛快。”
叶落茗以前也和顾宁深的战友们一起吃过饭,却从未听他们谈论过这类话题。
或许是今晚聚会的两位主角都在场,激发了他们的感慨。
叶落茗并不感到痛苦,只是有些遗憾,如果她早点听到这些,或许就不会坚持那么久。
栗雯雯给那个说话的人夹了一块红烧肉:“你能不能少说两句?别让落茗同志误会了。”
那人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嫂子,我喝多了,胡说八道,雯雯真贴心,这红烧肉可是用肉票换来的……”
叶落茗微微一笑,未置一词。
而顾宁深则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
最终,他斜靠在叶落茗的肩上,醉倒了。
叶落茗扶着他,对栗雯雯说:“宁深喝多了,我先带他回家。”
她扶着顾宁深,走出了饭店。
夜深人静,路上已无行人,顾宁深靠在叶落茗身上,轻声呢喃。
“栗雯雯,对不起。”
夜风拂过,似乎有沙粒吹进了叶落茗的眼睛。
她眨了眨眼,擦去泪水,扶着顾宁深回到了家。
将他安置在床上,叶落茗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然后去洗了个澡。
虽然她并未饮酒,但身上也沾染了酒气。
洗完澡出来,叶落茗看到顾宁深已经醒来,正坐在床头沉思。
她没有询问,直接走过去准备睡觉。
突然,顾宁深靠了过来,叶落茗在顾宁深即将吻上她时,转过了头。
他的吻落在她的脸颊上。
顾宁深眼神一暗:“怎么了?”
叶落茗侧着头,反问:“你怎么了?”
结婚这三年来,通常是她在主动。
顾宁深像今晚这样主动的情况很少,屈指可数。
叶落茗猜想,大概是今晚看到栗雯雯和别人谈笑风生,他心情不佳。
顾宁深紧盯着她,突然笑了一声:“你是因为饭桌上的话生气了?”
叶落茗沉默不语,也不知道是谁在生气,只是酒一杯接一杯地喝。
这种沉默在顾宁深看来,无疑是默认。
“他们习惯了军营生活,说话不经过大脑,你别往心里去。”
他轻抚叶落茗的头发,轻声说:“我和栗雯雯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叶落茗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她差点就问出口:
如果他真的放下了,那他最近的行为又算什么?
如果他真的在乎自己,那些人又怎敢在他面前说那些话?
但她最终只是推了推他:“你身上的酒味很重,去洗个澡吧。”
顾宁深起身去了浴室。
叶落茗疲惫不堪,没有等他出来就先睡了。
第二天早餐后,顾宁深如常出门。
听到外面电动自行车的铃声,叶落茗出去拿了报纸回来。
展开报纸,叶落茗的目光凝固在了一则新闻上。
头条写着:【7月9日,美国在太平洋约翰斯顿岛进行太空核试验!】
由于是国际新闻,报纸的报道有所延迟。
叶落茗看着这篇报道,陷入了沉思。
她在国外深造时,专攻的正是这一领域。
原本她打算回国后,为国家的科研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
然而,为了顾宁深,她选择了海市。
这里并非最适合她的研究环境,家庭的牵绊也让她无法全心投入科研……
突然,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叶工,待会儿您得去研究所一趟,还有些事情需要您交接。”
叶落茗回过神来:“好的。”
幸好,她还有机会纠正自己偏离的人生轨迹。
这样想着,叶落茗深吸一口气,将报纸整齐地放在桌上。
等她完成研究所的工作交接,已经是下午两点钟。
叶落茗整理好自己的物品,准备离开。
站在研究所门口,她回头望了望,眼中流露出一种释然:“再见了。”
刚走出几步,她遇到了顾宁深。
顾宁深看到她手中抱着的书籍和资料,心中不由得一紧,感觉有些事情似乎正在失去控制。
“这是做什么?”
叶落茗表情平静:“新项目要开始了,拿些资料回家研究。”
顾宁深走上前,自然而然地帮她分担了一些,两人并肩而行。
顾宁深突然提议:“我今天下午休息,去看场电影怎么样?”
叶落茗微微挑眉,这么多年来,顾宁深主动约她看电影的情况屈指可数。
她已记不清电影的内容,只记得那天顾宁深问她:“叶落茗同志,你愿意和我共度余生吗?”
回忆涌现,叶落茗注视了他一会儿,然后轻轻点头。
就当是,为过去画上一个句点吧!
电影院内,光影交错。
叶落茗专注地看着电影,心中却不再有那种因为喜欢的人在身边而产生的紧张和激动。
电影结束后,他们路过一家照相馆,顾宁深突然拉住叶落茗的手,提议:“我们去照张相吧?给爸妈他们寄过去。”
叶落茗想了想,微笑着同意:“好。”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进去时,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打破了宁静:“宁深,可算找到你了,下午有个病人闹事,雯雯受伤了。”
话音未落,顾宁深毫不犹豫地松开了叶落茗的手,匆匆离去。
叶落茗站在原地,那位来传信的人愣了愣,尴尬地喊了一声:“嫂子。”
叶落茗低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手,平静地询问:“伤得严重吗?”
“还好,伤了手,可能需要一段时间休养。”
叶落茗点点头:“既然如此,你们那边人多,我就不过去打扰了。”
那天晚上,顾宁深回家得很晚。
他回到家后,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似乎有话要说。
叶落茗放下手中的笔,看着他:“有什么话就直说,别晃来晃去的。”
顾宁深站在她对面,开口:“落茗,雯雯受了伤,她在这里没有亲人……”
叶落茗轻笑:“这没什么,你想去照顾她就去吧,她一个人确实不容易。”
顾宁深如释重负:“我就知道你会理解。”
看着顾宁深走进洗手间的身影,叶落茗的笑容渐渐消失。
下午顾宁深走得急,钱包落在了她的包里。当她送到医院门口时,却听到栗雯雯对顾宁深说:“宁深,你不用来照顾我,我自己能行,要是让落茗同志知道了,她会不高兴的。”
顾宁深一边整理着药盒,一边说道:“同志之间理应互相帮助,作为军属,她应该理解这一点。”
“如果她不理解,真的选择离开你呢?”
顾宁深信心满满:“她不会的。”
叶落茗回想起他下午那坚定的语气,面无表情地在日历上划了一道叉。
之后,顾宁深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
直到有一天,吃完早餐,顾宁深像往常一样准备出门。
叶落茗拿起笔,在日历上又添了一道叉。
这时,顾宁深注意到了日历上9月5日的圈圈。
他心中一愣,问道:“明天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叶落茗握笔的手停顿了一下:“明天要去团部处理一些重要的事务,怕自己忘记。”
她确实有在日历上标注重要日期的习惯。
顾宁深听后,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那我先走了。”
叶落茗平静地应了一声。
最近,顾宁深也感受到了叶落茗的冷漠,他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确实很久没有陪她了。
他郑重地说:“等栗雯雯伤愈,我一定陪你拍照,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
叶落茗看着他,许久,才轻轻点头:“好。”
只是,她知道,不会再有以后了。
那场电影,是她给顾宁深的最后告别。
9月5日,领导办公室。
“你的离婚和调职申请都批准了,这是明天的火车票,有人会去接你。”
叶落茗从领导手中接过票:“谢谢。”
“那里的条件很艰苦。”
“我明白。”叶落茗微笑,或许她的下半生将在戈壁滩上度过。
领导忍不住问:“你和宁深……”
叶落茗的声音略显沙哑,但眼神坚定:“领导,不必再劝我,为了国家的强盛,我愿意奉献自己的一切。”
领导眼眶泛红:“落茗,你真是女中豪杰,祝愿你们早日成功。”
“一定不负使命!”叶落茗挺胸敬礼。
回到家,叶落茗将所有个人物品打包好。
顾宁深最近忙于照顾栗雯雯和处理团里的事务,回家后倒头就睡,并未察觉家中已无女主人的踪迹。
第二天,顾宁深离开不久,有人敲响了门。
“叶工,车在楼下,我们该出发了。”
叶落茗带着行李,没有回头地离开了。
她将余生献给国家,不知何时能归,也不打算再回头。
顾宁深从卫生队宿舍回来时,已过正午。
部队无事,他想起答应过叶落茗要陪她,便直接回到了家。
走进家属院,他看到几位军属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什么。
看到顾宁深,她们突然散开,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这些军属都是他熟悉的战友的妻子,平日里见面也会打招呼,但从未有过这样的反应。
他并未多想,继续往家走。
叶落茗在家时,总是会将门敞开通风,但今天,顾宁深发现家门紧闭,里面寂静无声。
他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急忙拿出钥匙开门。
屋内空无一人。
顾宁深怀着叶落茗可能在休息的想法,走进了卧室。
卧室中,依旧不见叶落茗的踪迹。
窗户未关,冷风灌入,窗帘在风中狂舞,发出沙沙的声音。
顾宁深这才发现,房间里的物品少了许多,尤其是叶落茗的东西!
他心中涌起一个念头,但随即又迅速否定。
叶落茗怎么可能离开他?
他翻遍了整个家,却找不到任何属于叶落茗的物品。
他失落地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桌上的日历上。
今天的日子,被她圈了起来。
顾宁深想起自己曾问过她为什么圈这一天,她的回答是:“有些重要的事要处理。”
难道,她所指的重要的事,就是离开?
顾宁深感到心脏一阵刺痛。
他不明白,叶落茗为什么要离开,她明明那么爱他!
顾宁深又想起在邮局遇到叶落茗的那次,她说的是:“工作需要,我要出差一段时间。”
他安慰自己,这只是一次出差。
顾宁深稍微放松了心情,起身走出了房间。
领导办公室。
“宁深,我不清楚你和落茗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关于你和栗雯雯同志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
“我相信你不是会犯原则性错误的人,不过我还是想以过来人的身份提醒你,要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别让将来后悔。”
顾宁深不解为何又提到了栗雯雯,但他保持镇定:“我明白的,领导。”
领导递给他一份文件,顾宁深接过一看,瞬间愣住。
离婚申请人的签名,是叶落茗的。
她的笔迹流畅,没有丝毫犹豫。
他感到手中的文件如同烫手山芋,心脏仿佛被灼烧。
“这不可能,领导,告诉我落茗去哪儿了!”
领导严肃地回答:“我不能透露。”
顾宁深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办公室。
看到离婚申请的那一刻,他感到内心被撕裂,痛得连嘴唇都在颤抖。
夜幕降临,天空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
顾宁深紧握双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浑然不觉。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有无尽的黑暗。
经过一周的火车旅程,叶落茗又换乘大巴,历经多次严格审查,终于抵达目的地。
这里人烟稀少,草原辽阔,显得有些荒凉。
下车后,她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位穿着厚重衣物的人,胸前佩戴着国徽,与领导描述的装扮一致。
那人肤色晒得黝黑,但双眼炯炯有神,面容线条清晰,看起来和善可亲。
叶落茗提着自己的行李和包裹,向他走去。
季弈峰看着这位走向自己的女同志,一时有些发愣。
老师通知他来接人时,并没提到会是一位美丽的女同志。
叶落茗见他愣在那里,便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您是季弈峰同志吗?”
季弈峰这才回过神来:“哦,对,我是。”
他摸了摸后脑勺,本能地伸出手想要帮叶落茗拿行李:“让我来帮你,同志怎么称呼?”
叶落茗接受了她的帮助:“我叫叶落茗。”
季弈峰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然后点了点头。
除了叶落茗,还有几个人陆续到达。
大家简单打过招呼,由于长途跋涉的疲惫,并没有多余的力气交谈。
从简短的交流中,叶落茗得知他们目的地相同,但具体工作区域有所不同,不在一个工区。
从这儿到221基地还有很长的路程。
季弈峰帮忙拿着一些包裹,一行人便开始步行前往。
经过漫长的路程,直到夜幕降临,叶落茗才抵达基地。
连日的旅途让她疲惫不堪,一到住处,简单清洗后便倒头睡去。
第二天醒来,身体仍感酸痛。
她这才开始仔细观察这个基地。
与想象中的戈壁不同,基地位于草原之上,海拔较高,昨晚她还不太察觉,一觉醒来才感到有些缺氧。
这里的条件比她预想的更为艰苦。
基地的一部分人组成了农副队,开垦土地,确保基地人员的食物供应。
昨晚幸好有季弈峰送来的保暖衣物,否则她可能无法入睡。
在季弈峰的帮助下,她了解了周围环境,之后便投入了工作。
闲暇时,她听到有人提起将有新部队驻扎此地。
叶落茗只是随便听听,并未放在心上。
十一月份,基地的气温更低了。
作为科研人员,叶落茗的生活条件相对较好,但食物也仅仅是勉强够吃。
这天晚上,她准备早些休息,但外面却传来一阵喧闹声。
被吵得无法入睡,她起身穿衣,走了出去。
一出门,便看到一群身着军装的人。
看来是之前提到的部队到了。
她扫视了一圈,并未觉得有何特别,正准备回屋。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落茗!”
叶落茗停下脚步,转头一看,竟是顾宁深。
三个多月不见,顾宁深的外貌并无太大变化。
他的脸庞依旧刚毅,不带表情时给人一种压迫感,让人不敢直视。
但叶落茗与他曾是夫妻,深知他内心的温柔,并不畏惧他的气势。
她能感觉到,这三个多月,他身上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他的眼神更加深邃,气质更加沉稳。
他的下巴上布满了青色胡茬,显得有些沧桑。
就在她观察他的这几秒钟里,顾宁深已经大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的唇角紧绷,声音粗糙:“为什么?”
沙哑的嗓音透露出他的干渴,显然已许久未饮水。
叶落茗避开他的目光,语气冷漠:“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她未曾料到,新调来的驻军中会有顾宁深。
也未想到,离婚后竟会在此地与他重逢。
更没想到,会在这遥远的大西北221基地。
但无论如何,过去的事,她不想再提。
于是,她转身欲走。
不料,顾宁深却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
周围人的目光顿时聚焦过来。
“松手!”叶落茗的声音提高了。
顾宁深眼神一暗,缓缓放开了手。
但他追问的语气依旧坚定:“给我一个解释,为什么离婚?为什么一声不响地来到这里?”
叶落茗对他的质问感到可笑:“顾宁深,你应该先问问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而且,我来这里是机密任务,自然不能告诉你。”
连她的父亲,她也只是告知调往西北,未透露具体工作。
顾宁深皱眉:“我做了什么?”
他的困惑似乎是真的。
但叶落茗无意继续这个话题。
感情的事,太过复杂,她不想与顾宁深再有任何瓜葛。
她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顾宁深站在原地,目光始终停留在叶落茗的背影上,直到她消失在视线中。
寒风凛冽,穿透了他单薄的棉衣,冷意直逼骨髓。
但他似乎并未感受到,只是凝视着叶落茗离去的方向。
直到孟浩初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他才回过神。
“刚才那位是叶落茗?”孟浩初问。
顾宁深沉重地点点头。
“你们说了什么?”孟浩初好奇,作为顾宁深的挚友,他对顾宁深的事了如指掌。
他也知道,叶落茗和顾宁深几个月前已经离婚。
本以为顾宁深会为此高兴,毕竟这样他就能和栗雯雯公开在一起。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顾宁深看似平静,但孟浩初知道他内心的痛苦。
甚至栗雯雯找他,他也总是回避。
顾宁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胸中一片寒凉。
他摇摇头:“没什么。”
他希望叶落茗能多跟他说几句,但她态度坚决。
孟浩初似乎明白了什么,直言不讳:“你还爱着叶落茗?”
爱?
顾宁深心下一震。
思绪瞬间混乱,如同乱麻。
他回想起童年,与叶落茗一起玩耍的日子,她总是那么依赖他,哪怕回家后被母亲责骂,她也从未责怪他。
长大后,他们一起上学放学。
她比任何人都努力。
而他,总是那么顽皮。
他的功课,很多时候都是在她的帮助下完成。
从小学到中学,再到高中毕业。
他们从未分离,直到各自有了更大的梦想,他的性格也发生了改变。
他选择了从军,后来又进入了军校深造。
她选择了出国深造,那段时间,我感到异常孤独。
我曾以为只是不适应,直到遇见栗雯雯,那种感觉才有所缓解。
栗雯雯与叶落茗截然不同。
叶落茗喜静,常常一人静静地读书度过一天。
而栗雯雯活泼开朗,善于打扮,几乎人人都喜欢她。
我也被她吸引。
和叶落茗分开后的不适,因栗雯雯的出现而消散。
后来,我与栗雯雯分开,叶落茗也归国,来到了我所在的海市。
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从未改变,分离也未曾造成隔阂。
与叶落茗结婚,似乎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双方家长都同意,我也没有反对。
但收到栗雯雯的信时,我心情复杂。
有时我会想,如果没有叶落茗,或许我会和栗雯雯结婚。
栗雯雯的点子多,和她在一起总是充满乐趣。
叶落茗则截然不同,她总是那么冷静。
我确实喜欢叶落茗,但似乎更喜欢栗雯雯。
然而,当得知栗雯雯被分配到其他军区,我本可以跟随,却未采取行动。
如今,仅凭猜测叶落茗可能在这里,我便毫不犹豫地申请调来。
我对自己感到困惑。
孟浩初见他沉思,拍拍他的肩膀:“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顾宁深回过神,握紧拳头,低声问:“浩初,我是否做错了?”
孟浩初欲言又止,最终委婉地说:“这是你的感情问题,我不便多言。”
“但你应该清楚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别让自己后悔,也别伤了他人。”
说完,孟浩初便离开了。
顾宁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本以为疲惫会让他迅速入睡。
但闭上眼睛,耳边就回响起孟浩初的问题:“你还喜欢叶落茗?”
思绪纷乱,最终,他确认了自己的答案。
决定来这里的瞬间,他就该明白,自己对叶落茗仍有感情。
至于对栗雯雯的感情,他尚未理清。
但这个问题有了答案,他终于入睡。
第二天一早,他眼下发青,经过晨练,他来到了叶落茗的门前。
天还未完全亮,他知道叶落茗还没起床,但他就是想在这里等。
他急切地想见到她,想告诉她昨晚的思考。
叶落茗出门时,看到门边的人影,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原来是顾宁深。
不知他在寒风中站了多久,眉毛上都挂了一层冰霜。
“落茗……”他声音沙哑地叫她的名字。
叶落茗愣了一下,面对这个从小到大的玩伴,她终究心软。
她叹了口气:“进来喝杯热水吧。”
她的邀请让顾宁深的眼神立刻亮了起来:“好。”
叶落茗微微皱眉,但话已出口,也不好收回。
顾宁深跟随她进了屋。
叶落茗递给他一杯温水。
室内温暖和水的温度似乎让顾宁深的身体逐渐回暖。
他正思索着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叶落茗却先开口了。
“有什么事吗?”
她的语气依旧冷淡。
顾宁深刚回暖的身体似乎又冷却下来。
他握着搪瓷杯,感受不到手心的温暖。
叶落茗的话让他瞬间忘记了准备好的说辞。
见他没有回答,叶落茗再次开口:“如果没事,就请离开,我还有很多工作。”
说完,她便起身,显然是在下逐客令。
顾宁深张了张嘴,但叶落茗已经开门出去了。
他只能放下杯子,紧跟出去。
叶落茗直接走向食堂,用粮票买了两个白面馒头。
在这里,白面馒头已是奢侈品。
若非她是科研人员,又有父亲寄来的粮票,她可能也吃不到。
顾宁深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这一幕,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她跟在他后面的日子。
叶落茗在食堂找了个角落坐下,不久,顾宁深也坐在了她旁边。
他们面前,都是两个白面馒头。
叶落茗没有再看他,只是小口吃着馒头。
“落茗,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和我离婚吗?”
“别说是因为怕我阻止你来这里,这理由不成立!”
叶落茗没有抬头:“觉得我们不适合,不想继续下去了。”
顾宁深的手掌紧握,手中的馒头被挤压变形。
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才继续问:“不适合是什么意思?”
“叶落茗,当初是你说的喜欢我,想和我结婚,现在这是什么意思?不要我了?”
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似乎在积聚勇气。
“我是喜欢……”
“落茗同志!”
一个声音打断了顾宁深的话。
他立刻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笑容满面的男人走了过来。
叶落茗也抬起头,微笑道:“季弈峰同志,真巧啊?”
她和季弈峰的工作内容不同,作息也不一致,连吃饭时间都错开。
季弈峰似乎没有注意到顾宁深的阴沉表情:“明天我要去县城,需要我帮你带什么回来吗?”
由于他常去县城办事,叶落茗偶尔会请他帮忙带些东西,两人因此关系不错。
“帮我带些红糖吧,我快喝完了,晚上我把糖票和钱给你。”
季弈峰点头:“好的,晚上你照常过来就行。”
说完,他便离开了。
顾宁深强忍着情绪,问道:“刚才那个男人是谁?”
他的声音中透露出抑制的怒气。
叶落茗反应过来,回答:“你说季弈峰?他是我的一个朋友。”
“朋友?你才认识他多久,就称他为朋友?”
顾宁深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说,但一想到叶落茗和季弈峰交谈时的笑容,他心中便燃起了怒火。
他一直在观察叶落茗。
与在海市时相比,她变了许多,皮肤晒黑了,人也瘦了。
但那双眼睛,却比以前更加坚定。
显然,叶落茗在这里过得很开心。
但这并不是顾宁深关心的重点。
他心中难以忍受的是叶落茗对季弈峰展现的笑容。
她的眉梢轻轻上扬,带着一丝放肆的气息。
这样的表情,他曾经无数次在叶落茗的脸上看到过。
在栗雯雯没有介入之前,叶落茗对他就是这样笑的。
以前,他并不介意叶落茗对别人笑。
但现在,他们已经离婚,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
他害怕叶落茗不再爱他,不再关心他。
更害怕她爱上别人,从此对他视若无睹。
仅仅是想象,他就无法接受!
叶落茗终于将目光转向了顾宁深。
她紧闭双唇,表情严肃:“顾宁深,我的事你凭什么过问?”
这句话,如同锋利的刀刃,直接刺入顾宁深的心中。
确实,他们已经离婚,他无权过问她的私事。
但是……
他想要辩解,却见她已经吃完最后一口馒头,起身就走。
他的话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她接下来要投入研究工作,那是他不能跟随的地方,也不好再继续纠缠。
他也有自己的工作,需要安排训练和巡逻……
匆匆吃完剩下的馒头,他也起身离去。
在简陋的办公室里,顾宁深面对着堆积如山的文件,感到一阵头痛。
偏偏这时,孟浩初还要来添乱:“听说你今天早上去找叶落茗了?”
顾宁深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算是默认。
孟浩初并不惧怕他的目光:“结果如何?”
顾宁深停顿了一下,放下手中的文件:“你觉得落茗为什么突然要跟我离婚?”
他以为孟浩初能够洞察他对叶落茗的感情,也许还能看出一些其他的事情。
谁知孟浩初却嗤之以鼻:“突然?”
“你认为叶落茗是一时兴起要离开你?”
“我连脚趾头都能想明白,自从栗雯雯出现后,你们的关系就开始变了。”
“你是说,落茗离开我是因为栗雯雯,她在吃醋?”
顾宁深眼中露出困惑:“但她说……”
孟浩初打断他的话,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拿起顾宁深桌上的钢笔:“这支笔,我记得是你老师送给你的吧?”
顾宁深点头,不明所以。
“你以前特别珍惜它,对吧?”
顾宁深面无表情:“对,但这和我和落茗有什么关系?”
孟浩初咂了咂嘴,继续追问:“那你现在还喜欢这支笔吗?”
顾宁深愣住了。
这支笔是他在军校时,因为表现优异而获得的老师的第一份礼物。
那时他非常珍视,几乎舍不得使用。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老师送的礼物越来越多,他对这支笔的感情也逐渐淡漠,现在只是把它当作普通笔使用。
孟浩初观察着他的反应:“再深的感情,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会慢慢变淡。”
顾宁深仍显得迷茫:“但落茗以前那么爱我,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改变?”
孟浩初叹了口气,继续说:“小时候我有个朋友。”
“我们从穿开裆裤就认识,上高中时,他交了一个新朋友。”
“那个人成绩优异,性格又幽默,我朋友很快就和他成了好朋友。”
“这本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渐渐地,他因为那个人,总是放我鸽子。”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我也就不再约他了,转而结交了其他朋友。”
“现在即便表面上我和那个人也成了朋友,但我们之间,已经有了距离。”
“连友谊都有这样的排他性,何况你们的关系呢?”
见顾宁深还有些发愣,孟浩初直接点破:“你和栗雯雯的频繁接触,给叶落茗带来了多少伤害,你心里真的不明白吗?”
顾宁深呼吸一沉。
他本能地想要辩驳孟浩初的话,但张了张嘴,却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孟浩初的话,确实戳中了他的痛点。
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回放,正如孟浩初所说,他答应叶落茗的事情,总是因为栗雯雯而不得不取消。
当时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叶落茗那失落的表情,却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记忆中。
他感到心脏像是被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沉默了许久,他捂着胸口问:“浩初,你觉得,我和落茗还有可能吗?”
孟浩初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违心地说了一句:“或许吧。”
实际上,他觉得希望非常渺茫。
顾宁深却笑了笑:“我相信,我一定能把她追回来。”
孟浩初张了张嘴,但没有说出打击他的话。
夜晚,叶落茗从实验楼出来,就看到了像哨兵一样站在那里的顾宁深。
她没有多想,直接从他身边走过。
顾宁深却跟了上来,默默地跟着她。
叶落茗不知道他的意图,也没有阻止。
回到房间拿了糖票和钱,她朝季弈峰的房间走去。
顾宁深终于忍不住开口:“落茗,红糖我也可以帮你买。”
叶落茗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停下了脚步,侧头看着他:“你可以?”
简单的两个字,语气平淡,却让顾宁深感到无比的尖锐。
他抿着苍白的嘴唇:“不行。”
基地的纪律严格,他作为军人,必须服从上级的命令。
刚才的话,他确实是没经过大脑就脱口而出了。
叶落茗停下脚步,仰望天空。
这里的月亮特别明亮。
她看了片刻,叹了口气:“顾宁深,我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但我想说,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你还没来这里的时候,我在这里生活得很快乐,但你来了之后,让我感到很困扰。”
“顾宁深,能不能别再纠缠我了?”
她定定地看着顾宁深。
顾宁深听着这些话,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他没想到,她会如此决绝地说出这些。
他张了张嘴,干涩地说:“落茗,你变了。”
叶落茗轻声笑了笑:“顾宁深,我没有变,只是,不再爱你了。”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直接击中了顾宁深的心。
叶落茗没有理会顾宁深的反应,径直走向季弈峰的房间。
顾宁深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背影,第一次感受到她的决绝。
内心仿佛被利刃划开,鲜血泊泊流出。
今夜的月亮又圆又亮,月光清冷。
顾宁深却觉得这月光冷得刺骨,比寒风还要凛冽。
不知过了多久,他看着叶落茗回来,她仿佛没看到他一样,从他身边走过,回家去了。
顾宁深感到胸口有一股气堵着,难以释怀。
他紧握双拳,愤怒地笑出声:“叶落茗,你真是心狠。”
叶落茗是否有听到,他不得而知,她连停顿都没有。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顾宁深才自嘲地笑了笑。
孟浩初和顾宁深同住一室,正准备入睡,就看到顾宁深铁青着脸回来了。
不用说也知道,顾宁深在叶落茗那里吃了闭门羹。
他偷瞥了一眼,赶紧缩回被窝。
作为顾宁深多年的好友,他知道这时候的顾宁深很危险。
但刚躲进被窝,顾宁深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浩初,把酒拿出来,我们喝两杯。”
孟浩初假装咳嗽:“酒?我没有带。”
那可是违禁品。
顾宁深却不信:“我还不了解你?出来,陪我喝几杯。”
孟浩初无奈,只得从被窝里爬出来,拿出藏好的酒,坐在顾宁深旁边,故作不知地问:“怎么了?”
顾宁深低垂着眼,声音低沉:“她说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让我别再纠缠她。”
她说的没错,你的纠缠只会让她困扰。
这句话,孟浩初差点脱口而出。
但他还是忍住了,换成:“喝点吧,喝了心里会好受些。”
顾宁深接过酒瓶,默默地一杯接一杯喝着。
孟浩初想阻止,却找不到合适的话。
酒瓶见底,顾宁深的声音带着沙哑:“她还说我来了之后,她只剩下困扰。”
“浩初,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讨人厌?”
“她以前那么喜欢我,为什么现在说不要就不要了?”
“她怎么可以这么狠心,一点余地都不留?”
“我在她心里,到底算什么!”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头埋在桌上,不再出声。
孟浩初等了许久,顾宁深也没有再说话。
这一瓶酒,还不足以让顾宁深醉倒。
大概是太难过了,孟浩初正想扶顾宁深去床上休息,却听到了压抑的哭声。
他停下了手,看着伏在桌上的顾宁深,不知该说什么。
放在以前,他怎么也不会相信,顾宁深居然会哭。
曾经在战场上,他们遇到过太多的困难了。
顾宁深曾被敌人的子弹打穿过肩胛骨,那个时候缺少麻药,包扎消毒的时候,他也一声不吭。
他也曾暴露于敌人得到枪口之下,还能面不改色的跟对方谈判。
孟浩初曾一直以为,顾宁深这种人永远不会掉眼泪。
起码,他就没有见过顾宁深为栗雯雯掉过眼泪。
心里头闪过万千思绪,孟浩初还是抬手在顾宁深肩上拍了拍。
此时说再多都没有什么用,孟浩初自己一个人回了房间。
即便只剩下自己一个人,顾宁深也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不想让别人知道。
叶落茗并不知道自己跟顾宁深分开之后他做了什么。
第二天起来之后出门,门口依旧站着一个人影。
这里的天亮得晚,此时外面还是漆黑一片。
她本以为还是顾宁深,刚要开口,就听见对面叫了自己一声:“叶落茗同志。”
这个声音,是孟浩初的。
对于这个人,叶落茗其实也没有什么坏印象。
“是我,有什么事吗?”
孟浩初从暗中走出来,确实是他没错。
他看了一眼天色:“今天应该还早,能不能浪费你一点时间,我们谈谈?”
孟浩初能跟她谈的,应该也就只有顾宁深了。
叶落茗是不愿意的。
但一想,自己跟顾宁深之间的事情确实需要处理好,便也没有拒绝。
“好。”
并肩走出很远,孟浩初也没有开口。
叶落茗也没有催促,就这么等着。
又过了大概五分钟,他才放缓了脚步:“昨晚他回来,喝了很多酒。”
这个‘他’指的是谁,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叶落茗看着他:“然后呢?”
“如果你是想跟我说让我回头的话,那我想,我们之间的谈话可以到此结束了。”
孟浩初一噎,不知道要怎么接下去。
他这一次来,确实是想为顾宁深说说好话的。
他这样的反应,无疑是告诉了叶落茗他的目的。
她当即就转身想走。
可没走出几步,身后就传来他的声音:“你见顾宁深哭过吗?”
叶落茗脚步微缓,然后停了下来。
顾宁深,哭?
她实在很难将这个字眼跟顾宁深放在一起。
也就是晃神了一会儿,孟浩初的声音继续响起。
“我见过,就在昨晚,因为你跟他说的那些话。”
此时叶落茗背对着孟浩初,他看不见她的脸,也无法揣测她此时的想法。
但她既然停下来听他说,应该此时是不抵触的。
想通之后,他快速道:“我知道你对宁深已经完全失望,也不剩多少感情,但是,哪怕是这样,你们之间是不是也该将事情都说清楚?”
“顾宁深确实不懂感情,也确实混账,又死轴,你不说,他就一直钻牛角尖,一直纠缠。”
“我知道你不想再跟宁深扯上关系,但将事情说开,对你们都好。”
叶落茗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会找机会跟他说明白的。”
孟浩初松了口气:“那就多谢了。”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
叶落茗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继续往前走。
她记着孟浩初说的话,一直想要找个机会跟顾宁深好好谈谈。
可之后的一个星期,顾宁深都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再见到顾宁深,是在一周之后她从实验楼出来。
顾宁深就站在不远处的墙角看着实验楼大门的方向。
她看着那边,跟他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好像只是一瞬间,又好像过了一万年那么久。
叶落茗回神,抬腿朝他走了过去。
在他面前站定,她清楚的看到他眼底划过的一丝意外。
在他开口询问之前,她先发出了邀请:“我们谈谈吧。”
顾宁深眼眸微微睁大,墨色的瞳孔印出兴奋的光彩:“好。”
这一周,他根本不敢来见她,害怕一见到她就会想起那天晚上她决绝的话。
今天他终于忍不住,本想着就看她一眼,看完他就离开。
可没想到,她会主动跟他说要谈谈。
顾宁深跟在叶落茗身后,顿觉连日来训练的疲累都消失了,脚步都轻盈了许多。
叶落茗没有带他回自己的屋,而是带着他出了基地,来到了一片空地上。
空地上有一块凸起的岩石,叶落茗直接走过去坐下。
顾宁深跟着她的步伐,坐在了她的身边。
今晚天上没有月亮,但星星很多。
是其他地方见不到的美景。
“这是不是我们第一次这么坐下来认真交谈?”
叶落茗轻声问。
顾宁深突然觉得胸口有些闷:“是。”
她笑了一声,将自己的舶来品保温杯递过来:“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吧。”
顾宁深沉默地接过,喝了一口。
是用红糖冲的糖水。
在这样寒冷的地方,时不时喝上这样一口糖水,确实能起到御寒的作用。
身子是暖和了一点,可顾宁深却觉得自己的心脏在朝着深渊不断坠落。
就算再迟钝,此刻,他也明白叶落茗想要对自己说什么了。
他很想直接离开,只要不听,好像就能自欺欺人自己还有那么一点点机会。
可是,这样难得的相处,他舍不得。
叶落茗没有去看他纠结的神情,问:“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说实话,虽然说想要跟顾宁深好好谈谈,但是叶落茗也不知道要从何谈起。
只好让顾宁深先说说他的想法。
顾宁深低着头,好一会儿,才问:“为什么要离婚?”
“我已经知道我错在哪里了,你原谅我,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
“我再也不会跟栗雯雯有牵扯,只对你好……”
越说,他的声音就越低,到最后,没了声响。
叶落茗叹了口气:“顾宁深,你这又是何苦?”
“没有感情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
她话还没落下,他却激动了起来:“不是没有感情,叶落茗,我喜欢你!”
‘喜欢’一词,让叶落茗一愣。
随即,是深深的无奈。
她轻笑着摇头:“喜欢?顾宁深,你只是不甘心罢了。”
“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自己,倾注在我身上的心思,到底有多少?”
“或许是我从小就围着你转,为你做了太多的事情,才让你能毫无心理压力的说出我离不开你这样的话。”
闻言,顾宁深脸色瞬间苍白:“你……都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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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叶落茗脸上笑容不变,更多了几分释然:“是啊,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我都听到了。”
不然,也不会死心得那么快。
她转头看着他:“就是因为你觉得我离不开你,所以你肆无忌惮。”
“一旦我离开,事情脱离了你的掌控,你便慌了,顾宁深,你这不是喜欢,只是不甘心。”
“等过段时间你彻底冷静下来,就会发现,离婚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我能朝着我的梦想前进,而你,能跟栗雯雯重归于好。”
她语气明明是轻柔的。
可顾宁深却觉得,她好像句句带刀,一刀刀割在他心上,疼痛难忍。
难道他对叶落茗,真的只是不甘心吗?
他才坚定不久的想法,好像又开始摇摇欲坠。
顾宁深低着头,脑子里像是有两个人在吵架。
一个支持着叶落茗的说法,一个坚持喜欢的就是叶落茗。
他得不出答案。
也分不清楚。
顾宁深沉默了很久。
叶落茗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坐在原地,双手撑着下巴,看着漫天的繁星。
直到她觉得自己的脚都冻得有些僵硬了,才起身准备回去。
顾宁深被她起身的动作打断了思绪,跟着她起身,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手臂。
“落茗……”
呵出的白雾瞬间氤氲了他的眉眼,叶落茗看不清他的神情。
也不想去探究他此时的心情。
她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却没等到他的下文。
她抬眼,直直看着他深邃的眼睛:“顾宁深,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顾宁深眼睫一颤。
他哑着嗓子:“落茗,真的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叶落茗的回答,是抬起另一只手,将他抓着她手臂的手按了下去,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看着她决绝的背影,顾宁深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在这一瞬间被抽干。
他跌坐回岩石上,双眼失神地看着前方。
方才她所说的那些话不断回响在耳边,脑子里控制不住地想起他们结婚之后的这三年。
他好像总是很忙,部队似乎总有处理不完的事情。
记不清多少个晚上,他回家的时候,看到的都是叶落茗在趴在客厅桌上睡着的样子。
他从来没有想过,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等到深夜。
她不是没生过气,却不是怪他忙,而是责怪他不注意自己的身体。
她也很好哄,只要抱着她低声哄两句,气也就消了。
就算气得狠了,只要他准备一点小礼物,也就行了。
再不济,就陪她出门走走。
她从来没有什么怨言,将他们的小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唯一委屈的,也只有栗雯雯出现的时候。
可他当时只觉得她是在无理取闹。
他觉得她身为自己的妻子,应该要大度一点,理解自己。
他将栗雯雯当做自己关系很好的战友,毕竟曾经也有过一段感情。
更何况栗雯雯刚调来海市,人生地不熟的,他多照顾了一下。
他也不知道,叶落茗会这么在意!
想到这里,顾宁深的脸色又是一白。
他又想到叶落茗离开之前那段时间的冷淡,终于明白,那不是懂事大度。
只因为她不爱他了!
他耗尽了她对他的爱!
叶落茗并不知道自己离开之后,顾宁深又想了些什么。
她走在回屋的路上,只觉一身轻松,身后星光灿烂。
回到屋门口,她就看见站在门口的季弈峰。
“你怎么在这里?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看见叶落茗回来,季弈峰明显松了口气。
他露出标志性的笑容:“也没什么,就是看见你跟那个新来的团长走了,有点担心你,便来看看你有没有回来。”
叶落茗上前推开门,也没有隐瞒自己跟顾宁深的关系。
“他是我前夫,我们有些事情要谈。”
季弈峰睁大眼睛,有几分不可思议:“他是你前夫?”
然后,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大了,不好意思的挠着后脑勺:“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就是他看起来有点凶,没想到跟你是这种关系。”
“之前就看他找了你好几次,是不是还在纠缠你?”
“落茗同志你别怕,有什么困难你就说,我会帮你的。”
叶落茗无奈地给他倒了一杯水:“你想太多了。”
看他脸上依旧是对自己的担心,叶落茗只好道:“好,我要是遇到什么困难,一定找你帮忙。”
季弈峰这才完全放松下来。
两人又就最近的生活随意聊了几句。
时间实在晚了,他才放下搪瓷缸:“既然没什么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对了,再有一周全基地有一天的假期,你要去县城吗?我可以陪你去。”
像这样的假期难能可贵,很多人都会选择去县城逛逛,去邮局看看有没有自己的信件和包裹。
叶落茗自然也不想放过这难得放松的时候:“好。”
得到她的肯定回答,季弈峰这才离开。
直到后半夜,顾宁深才回了屋。
裹挟了一身的寒意。
孟浩初听见声音坐起来。
顾宁深没有开灯,他也就只能看见黑峻峻一个人影。
他揉了揉眼睛,问:“怎么回来这么晚?”
却迟迟没有等到顾宁深的回答。
孟浩初探手摸了枕边的手电筒打开,眯着眼往顾宁深的床边看去。
就见顾宁深坐在那里,失魂落魄的。
他立马便明白,恐怕是叶落茗跟顾宁深谈过话了。
这件事还得顾宁深自己想清楚,他说得再多也没用。
当即也不想再安慰什么,只劝了一句:“事情还多,你也早点睡吧。”
说完,他就关了手电,重新躺了回去。
就在他迷迷糊糊要入睡的时候,顾宁深的声音传了过来。
“浩初,你说我要用什么方法将落茗重新追回来?”
再一次被打扰的睡觉,孟浩初睁着眼睛看着黑暗,有些气闷。
他是真没想到,顾宁深大半夜坐在那里觉也不睡,就是在想这些问题!
可作为好兄弟,他还是给出自己的意见:“当然是投其所好。”
“投其所好?”
顾宁深重复了一遍,接着又哀怨道:“可我不知道她喜欢什么。”
以前他也送过叶落茗礼物,可那个时候,她爱他,自然送什么她都开心。
可现在想来,他送的那些,几乎都被收了起来,她并没有用过。
孟浩初被他这句话噎了一下。
“这边物资稀缺,就算你知道她喜欢什么,也不一定能买到,下周不是有天假期吗?到时候你去县城看看再说吧。”
顾宁深没有回答。
孟浩初只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便知道自己的话是被他听进去,他准备要睡觉了。
他闭上眼睛,准备再一次入睡。
可这一次,他却睡不着了。
他和顾宁深同一批入伍,同在一个班。
后来军校有名额,他们又一同被选拔进入了军校。
可以说,顾宁深所有的感情经历,他都看在眼中。
刚入伍的时候,他们就成了很好的朋友。
那个时候的顾宁深,训练起来就不要命。
他曾开玩笑地问过:“怎么,心里受过伤?这么拼命。”
那时的顾宁深是什么反应?
他坐在一个沙袋上,擦着脖子上的汗,一言不发。
在孟浩初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他说:“忙起来就没有时间想她了,累了,晚上才睡得着。”
那是孟浩初第一次从顾宁深这里知道叶落茗的存在。
可能是这一次的对话将顾宁深的心打开,后来他聊起叶落茗的次数越来越多。
孟浩初印象中的叶落茗也越来越立体。
安静,乖巧,漂亮。
可在恬静的皮囊下,也藏着一些古灵精怪的小心思。
再后来,他跟顾宁深就进了军校。
隔壁就是医科大学。
在火车站,他们遇见了栗雯雯。
因为顺路,他们是一起去的学校。
有了这么一次,栗雯雯便经常来找他们。
她性子开朗,人又长得漂亮,当时军校中有很多人都对她有意思。
可她偏偏就喜欢往顾宁深身边凑。
孟浩初也是后知后觉地才发现,自从她出现之后,顾宁深想起叶落茗的次数就变少了。
到最后,叶落茗这个名字,再也没有出现过。
再然后,栗雯雯跟顾宁深告了白,两人成功处上了对象。
那天,孟浩初得知这个消息,问他:“你喜欢栗雯雯?那叶落茗呢?”
那是孟浩初第一次在顾宁深的脸上看见茫然的神色。
“落茗……她不是我的妹妹吗?”
这是顾宁深的回答。
当局者迷,旁观者也不清。
孟浩初对自己的感觉也产生了怀疑。
从顾宁深过去的话中,他一直以为叶落茗是顾宁深的未婚妻!
可这是顾宁深自己的事情,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直到毕业。
栗雯雯入编成了军医,被调去了其他的军区。
顾宁深本也有机会调过去,他却没有争取。
总之,孟浩初并没有看懂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们也回了海市军区。
跟栗雯雯分开之后,顾宁深好像也没什么难受的,照常训练,照常休息。
不久,叶落茗就回了国,也来了海市。
跟孟浩初印象中的形象差不了多少,但后来他才发现,也有一点出入。
叶落茗并非完全的安静,在面对顾宁深的时候,她格外的主动。
她会做一些国外的点心送给顾宁深,也会在顾宁深跟她出去的时候精心准备小惊喜。
倒是跟当时栗雯雯接近顾宁深时很像。
孟浩初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却不知道怪在哪里。
直到有一天,在训练场。
顾宁深突然跟他说:“我想结婚了,跟落茗。”
孟浩初被他这句话打得措手不及,想要问什么的时候,他已经走远了。
他曾经说过,当叶落茗是自己的妹妹。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孟浩初以为,他是为了忘记栗雯雯,才想要跟叶落茗结婚。
在床上翻了好几个身,孟浩初突然一顿,脑中一个荒诞的想法一闪而过。
当初他怎么会觉得叶落茗在顾宁深面前的时候跟栗雯雯有相似之处?
就算要往这个方向想,那也是……
孟浩初不可置信地掐了自己一把,手臂上传来剧烈的疼。
他回过神,抬头朝顾宁深那边看去。
黑暗中,他只能看到隆起的被子。
大概是他多想了吧。
晃了晃脑袋,将这种荒诞的想法甩开,他很快强迫自己睡去。
叶落茗本以为,那晚跟顾宁深谈过之后,他应该就会认清自己,不会再来纠缠她。
可第二天早上出门,她又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人影。
他也不上前打扰,就远远地跟在她的身后。
早上,晚上,都是如此。
可他也只是跟着,并不打扰,甚至一直都保持在十米开外的距离。
她也不好说什么。
很快,时间就到了一周后。
一大早,季弈峰就来敲响了叶落茗的屋门。
“落茗同志起来了吗?我们该出发了。”
叶落茗睁开眼睛,外面还是一片漆黑。
她打开手电,从枕边找到自己的怀表,看了一眼时间。
才五点半。
从基地到县城很远的距离,必须得早起。
叶落茗打了个哈欠:“给我一点时间,我马上就好!”
说完,她马上穿衣下床,快速洗漱好,就出了门。
门外的季弈峰脸上的表情却没那么轻松。
他压低声音:“那个顾团长怎么在这里?”
“听说他最近一直在跟着你,是不是他找你麻烦了?”
叶落茗偏头,才看见站在季弈峰身后不远处的顾宁深。
他看着这个方向,一动不动。
但天色有些黑了,叶落茗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她无奈地摇头:“没事,不用管他,我们走吧。”
季弈峰又转头看了一眼,这才点点头往外走。
叶落茗跟着他出了基地,才看见不止是他们,路上已经有了不少人。
都是去往县城的方向。
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顾宁深跟了上来,还有孟浩初。
叶落茗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一直盯在自己身上,也不在意。
她跟着季弈峰,从天黑走到天亮,一直到上午十点,才进入县城。
一路跟在后面的顾宁深和孟浩初早不知道去了哪里。
叶落茗也没多想,跟着季弈峰在县城里逛,最后在国营饭店坐下来吃了顿饭。
她已经忘记上一次吃到肉是什么时候了,所以特别的满足。
吃饱饭,她叫季弈峰带着自己去了邮局。
一来是想看看爸妈有没有给自己寄东西,二来她也想寄封信回去,告诉爸妈自己在这里生活得很好。
一条街之外的供销社。
孟浩初实在是没有耐心了:“我说大哥,你到底要买什么?”
两边的货架上物品很多,但是种类十分有限。
顾宁深来来回回走了很多趟,也没有看中想送给叶落茗的东西。
售货员也被顾宁深来回的走动惹得心烦:“这位同志是想要什么东西?你说出来我好帮你找。”
顾宁深抿唇:“我也不知道,同志,女同志一般都喜欢什么?”
售货员哟了一声:“同志是想送给谁?对象还是未婚妻?”
这个问题,顾宁深张了几次嘴也没能说出来。
最后,也只能干巴巴道:“我还是自己看看吧。”
孟浩初摇头,干脆靠在一边看着。
顾宁深又转了好几圈,目光最后停在货架的一处:“我要那个。”
那是一盒雪花膏。
孟浩初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等出了供销社,他才开口:“刚才我好像看到叶落茗去了邮局,我们也过去?”
顾宁深摸着手里的雪花膏,脸上是放松的笑意:“嗯。”
两人来到邮局的时候,叶落茗还在写信。
在她的脚边,还放着几个包裹,是刚才取的。
季弈峰就坐在她旁边等着她。
此时的邮局人有些多,大多数都是从基地出来的。
一进门,顾宁深一眼就看见了低着头的叶落茗。
他不由自主露出笑容,抬腿就朝这边走了过来。
在叶落茗面前站定,他突然又觉得有些紧张。
“落茗……”
他刚开口,孟浩初就从后面将他拉走了。
远离人群,他压低声音:“你要干什么?”
顾宁深有些不悦:“当然是将礼物送给落茗。”
孟浩初气恼地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咬牙切齿:“这里这么多人,你给一个女同志送东西不是将她送到风口浪尖吗?”
顾宁深这才冷静下来:“我会等没人的时候再送她的。”
以前大学和在海市的时候栗雯雯和叶落茗都曾大胆的追求过他,他倒一时忘了分寸。
在大学和海市,多的是接受了开放思想的人,也不会说什么。
可这里,虽然基地的人不会说什么,可还有很多当地人。
如果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将东西送出去,不知道别人会说些什么。
孟浩初见他懊恼,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也不用急于这一时,等回了基地,机会还多着呢。”
顾宁深闷闷地点头。
也就在这时,有人喊了一声:“有没有认识顾宁深同志的,这里有他的信!”
顾宁深一顿。
他来这边也不过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谁会给他写信?
想着,他直接上前:“我就是顾宁深。”
柜台里的人立马将一封信递出来:“给,就是这封信,在这里放了好几天了。”
恰好叶落茗写完信,贴完邮票走了过来。
站在窗口处,她也看见了信封上寄信人一栏的名字。
栗雯雯。
她随意扫了一眼,也没在意顾宁深看见信封时皱紧的眉头。
“同志你好,我要将这封信寄出去。”
话音刚落,就见旁边的顾宁深伸手,将栗雯雯那封信撕了个粉碎。
“同志,以后这个人给我寄的信麻烦你全部帮我送回去。”
“好,好的。”
叶落茗被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没拿住手里的信。
顾宁深看着她,想开口,却是转身走出了邮局。
叶落茗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居然连栗雯雯的信都撕掉了,还说以后都不收栗雯雯的信?
她并不相信之前顾宁深说过的喜欢她的话,只觉得可能他是跟栗雯雯吵架了。
寄过信,时间也不早了,叶落茗便准备直接回基地了。
走出邮局,一直在外面等着的顾宁深和孟浩初又跟了上来。
还是跟来时一样,就在距离她十米左右的地方跟着,也不打扰。
一路上也没有什么波折,就是带着几个包裹有些累。
季弈峰自己也有不少东西要拿,帮不了她。
走走停停的,休息了好几次。
就在她又一次停下休息的时候,身后顾宁深走出来,将她手上的包裹全部拿走:“我帮你。”
叶落茗愣住,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没有反应过来。
季弈峰看着两人,毕竟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他也就没有开口。
顾宁深就这么看着叶落茗,等着她的回应。
还是孟浩初最先打破这种怪异的氛围。
“不要觉得难为情,就算是已经离婚的关系,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还在,后面的路还长,宁深不帮才说不过去吧?”
“再说了,身为军人,帮助群众也是应该的。”
这下,叶落茗拒绝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孟浩初说得没错,后面还有很长一段路,要是顾宁深不帮忙,她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基地。
以顾宁深的体力和力气,这点东西,还真不在话下。
她只好点头,疏离道:“那就谢谢你了。”
顾宁深眉头微蹙,显然是不乐意听到她的感谢,但到底没说什么。
回到基地的时间比叶落茗预料的要早上不少。
顾宁深帮她将包裹在屋里放好,就离开了,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叶落茗摸了摸鼻子,也觉得有些不自在。
打开包裹,里面是她爸妈从京市寄来的麦乳精、红糖,还有一大包大白兔奶糖。
另外几个包裹中是水壶和防寒的衣服被褥这些生活用品。
静坐了好一会儿,叶落茗还是抓了一把奶糖,揣在口袋里出了门。
今晚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外面漆黑一片。
她举着手电筒,一路往前走。
直到某间屋子前,她才停下脚步。
稍微踌躇,她还是抬手敲了两下门。
里面传来孟浩初的声音:“谁啊?”
叶落茗抿了抿嘴角:“是我,叶落茗。”
就听里面响起一阵脚步声,然后她面前的门就打开来。
屋子里点着煤油灯,光线昏暗。
叶落茗手里的手电也没有往上照。
是以,手电筒的光只打在了顾宁深下半张脸上。
可她依旧能清晰看到黑暗中,他的眼睛里那不可忽视的笑意。
“什么事?”
他的声音很低,给叶落茗一种温柔到要滴出水来的感觉。
她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声,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按了下去。
从口袋里掏出奶糖塞进顾宁深手中:“今天的事谢谢你,这是谢礼。”
说完,也不等他反应,转身跑开了。
独留顾宁深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手心里的糖出神。
刚才她将糖塞给他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让他触到了她的手指。
跟记忆中一样柔软。
他忍不住上扬了嘴角。
屋外的寒风呼呼地刮进房里,他却丝毫不觉。
直到里面孟浩初的声音气急败坏地响起:“顾宁深你在干什么!”
“人都走多久了,你还站那干嘛,冷死我了!”
顾宁深这才回过神,将门关上回了房间。
他捏起一颗糖,剥开糖纸放进口中。
浓郁的奶香味瞬间弥漫开来。
很甜,是一种能轻易甜进心里的甜。
他含着笑,将剩下的糖小心的包好,放进了床头的铁皮盒子里。
孟浩初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动作,有些无语:“不就是几颗糖,用得着这么宝贝?”
“再说了,她只是表达一下感谢,又不是说你有机会了。”
顾宁深笑容不变:“我知道。”
他知道叶落茗给他糖没有其他的意思,可是他还是很开心。
孟浩初啧了一声,不说话了。
送糖一事之后,叶落茗跟顾宁深又变回了原来的状态。
他一直跟着她,看着她进实验楼,又看着她晚上从实验楼出来。
而叶落茗,也当他不存在。
日子就这么平淡的往前走,直到除夕的这一天。
整个基地罕见地热闹。
平时忙碌惯了,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一天可以放松放松。
食堂前的空地上点上了好几处篝火,从实验楼中牵出来的电线坠着几个灯泡,勉强将周围照亮。
也没有什么不同部署间的讲究,大家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各自说着一些趣事。
还有人自告奋勇站起来唱歌跳舞,很是热闹。
叶落茗坐在一处篝火边,身边是顾宁深。
他坐下来之后也不说话,只看着面前的篝火,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是时不时的,会转头看旁边的叶落茗一眼。
叶落茗也没有管他,专心看着那边唱歌的人。
顾宁深发着呆,一手握着口袋里的雪花膏,暗自想:现在算不算是一个好机会?
可他转头看了叶落茗好几眼,也没有勇气将雪花膏拿出来。
他环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是唱歌的人那边。
如果他这个时候将雪花膏拿出来送给叶落茗,也不会有人发现。
况且,错过这一次,下一次再有机会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可……
她真的会接受自己送的东西吗?
有着这样的疑问,顾宁深最后还是放弃了将雪花膏拿出来。
他抬眼,看着叶落茗的侧脸。
周围的灯光并不强,照在她脸上的更是柔和。
而她那双眼睛,更是像藏了星星在其中一样。
顾宁深一时看得有些呆了。
周围响起一阵鼓掌和起哄的声音,他也没在意。
直到叶落茗实在受不了他的目光,转头瞪了他一眼,他才回过神来,神情自若的朝众人目光汇集的地方看去。
只见一男一女牵着手走了出来。
女人头发编成两个麻花辫,垂在两肩。
男人头发也梳的一丝不苟,两人脖子上都带着红色的围巾。
另外,他们的胸前,都戴着一朵红色的小花。
两人的脸上,是如出一辙的羞赧。
从周围人的起哄声中,顾宁深知道这两个人是要趁着今天的日子结婚。
这两人,他也都在基地见过的。
男人是运输队的,女人在后勤部。
平时倒没有看出他们还有着这样一层关系。
顾宁深想着,思绪又开始飘远。
他跟叶落茗结婚的时候,也同样很热闹。
当时,他穿着军装,而叶落茗,特意穿上了旗袍。
粉面桃花,不,比桃花还要好看。
为了记住那一天,他还特意叫来了照相师傅。
那张照片,现在还压在他的枕头底下。
想到这里,顾宁深觉得自己得心脏开始不规律的跳动起来。
他忍不住翘了下嘴角,又重新偏头看着叶落茗。
“落茗……”
他轻声喊了一声。
叶落茗的注意力从前方转到了他的身上:“嗯?”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现场喜气的氛围影响,她双颊也带着粉色。
顾宁深喉结微动。
眼眸一深,他露出一个笑:“没什么,就是看到这样场景,有些感触。”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我记得当时的我们……”
“行了,不要再说了。”
叶落茗打断他接下来的话:“那都是过去的事情,现在再说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我们应该活在当下,而不是以前。”
顾宁深看着她,眸光一点点暗淡下来。
他笑容不变:“我知道的,刚才也是有感而发。”
叶落茗扭过头,没再理他。
顾宁深只觉得心里某处地方好似塌陷了下去,被一片黑暗笼罩,不见光亮。
他坐在原地,周围的一切好似都开始远离。
他被隔绝在另外一个世界,无法融入。
顾宁深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离开的,又是怎么回到自己屋子的。
等到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坐在了屋里。
孟浩初还没有回来,屋门大开着。
外面的月光照进来小小的一角。
他坐在黑暗里,掏出了口袋里的雪花膏。
“什么时候有机会呢?”
他喃喃,声音很快消散在空气中。
第二日基地中依旧喜气洋洋,叶落茗出门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顾宁深。
可这一次,顾宁深没有光站在那里不动,而是抬腿走了过来。
在叶落茗面前站定,他从口袋里抓了一把糖出来。
“这是我来的路上其他人给我的,说是过年沾沾喜气,这些都给你。”
叶落茗垂眼看着手心里的糖。
大部分是水果硬糖和一些软糖,只有几颗大白兔奶糖混在其中。
既然是其他人的好意,她倒是不好拒绝了。
她返回屋内,拿了一个自己都舍不得吃的苹果,返回来给了顾宁深。
苹果是她爸妈前两天寄到,她拖季弈峰帮她从县城带回来的。
顾宁深看着她的“回礼”,笑:“所以,我们现在应该还算是朋友吧?”
叶落茗顿了一下,点头。
顾宁深抛了一下手中的苹果:“谢谢。”
也不知道是在谢她的苹果,还是在回应她刚才的这句话。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
就连背影,都透着开心。
叶落茗摇摇头,关上门,朝实验楼走去。
从这天开始,顾宁深倒是开始正常了起来。
他没有再刻意的来找叶落茗,也没有天天像护卫一样跟着她。
偶尔在路上碰到,他也只是友好地朝叶落茗点点头。
如此,叶落茗反倒不习惯了。
不过她也没别扭几天,也就适应了。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很快,天气就暖和了一些。
不过也是相对过年那段时间而言,这样的海拔高度,再暖和也暖和不到哪里去。
自从顾宁深没有纠缠叶落茗之后,他们的关系反倒诡异的升温了一些。
叶落茗也是后知后觉的发现,现在有什么假期的时候,她一般都会选择叫顾宁深陪她去县城。
而顾宁深,也从来没有拒绝过。
他话不多,一般就是充当着提包裹的作用,也不会刻意的找话题与她聊天。
这样的关系,像水一样,好像淡淡的。
可只有顾宁深自己知道,这水喝着,是甜的。
实验上的事情开始紧迫了起来。
最开始,叶落茗常常到后半夜才回去休息。
可渐渐地,她直接就睡在了实验室中。
顾宁深还是十来天没有见到她,问了季弈峰之后才知道的。
他心疼叶落茗,可也无可奈何。
他又开始天天蹲在实验楼外,想着如果叶落茗出来了,他能见上一面。
可实验楼就像是封闭了一样,除了几个传递消息和后勤的人,再也没有人进出。
顾宁深终于是死了心。
虽然没有天天等在实验楼外,可他也时刻注意着这边的消息。
简陋的办公室内,孟浩初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地看着一张信纸。
口中时不时发出“啧啧”的声响。
顾宁深被他吵得实在受不了,将手边的废纸团成一团,砸向了他:“你在吵什么?”
孟浩初摸着下巴:“我在看栗雯雯写给我的信。”
他捏着嗓子:“宁深同志要不要听听?”
顾宁深瞬间拉下了脸:“不听!”
“啧,真是无情啊,亏人家还在信中问我你在这里生活得好不好,是不是还在生她的气,要不然怎么不理她,连她的信都不收了。”
“她还说她知道错了,让我劝劝你。”
“诶,我说宁深,反正叶落茗这里你是没有机会了,要不要再考虑考虑栗雯雯?”
说这些话的时候,孟浩初的眼神一直盯着顾宁深,嘴角带着揶揄的笑意。
顾宁深抬眼给了他一记眼刀。
“离开海市的时候我就跟她说得很清楚了,你不要再提我跟她之间的事情。”
“现在我只想待在落茗身边。”
孟浩初挑了下眉,看着手里的信纸没再说话。
没一会儿,就有一个在实验楼外站岗的小兵敲门,然后走了进来。
“顾团,实验楼里的人大部分都出来了。”
“出来了?”
顾宁深顾不得其他,直接站了起来就要往外走。
小兵点头:“是的,现在大部分人都去食堂了。”
顾宁深脚步不停,朝食堂走了过去。
孟浩初又是啧啧两声,然后看摆在桌上的钟,发现确实到了吃饭的时间,才起身慢悠悠地往外走。
等他走到食堂的时候,就看见某个角落里,叶落茗已经坐在了那里。
而刚打好了饭的顾宁深在与她相隔一个位置的地方坐下。
两人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偶尔会跟对方说上一句什么。
本着关心兄弟的心思,孟浩初也坐了过去。
一坐下,他就听见了顾宁深和叶落茗聊的内容。
无非是一些基地里面发生的小事。
至于他们两的感情问题,谁都没有提及。
可孟浩初就是觉得,两人之间看上去好像一片平和,实际上却能感觉到暗中似乎有什么在涌动。
但他也不好插嘴。
直到吃过饭,他跟顾宁深一起回办公室,他才有机会开口:“看你急哄哄地跑出去,我还以为是跟叶落茗有进展了呢。”
他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实话跟我说吧,你现在跟叶落茗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顾宁深呼出一口气:“就你看到的这样,普通朋友。”
他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是带着笑意的。
显然,叶落茗从一开始的疏远抵触他,到现在能跟他心平气和的做朋友,他心里是很高兴的。
孟浩初翻了个白眼:“你看我相信吗?”
“信不信由你。”
顾宁深不欲多说,加快了脚步。
叶落茗在食堂吃过饭之后,回屋倒头就睡。
这一次被关在实验室差不多有三个月的时间,每天除了计算还是计算。
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不过好在,最后的成果也是喜人的。
几天后她还有个实地考察新任务,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
她必须尽快调整好状态,养精蓄锐。
或许是知道她累,需要休息,这两天顾宁深都没有出现在她的眼前。
很快,两天就过去了。
叶落茗根据组里一些前辈的经验,准备了很多应急的物品。
要出发的时候,看到基地门口站得笔直的顾宁深,她愣住了:“这次考查你也去?”
顾宁深依旧绷着脸,眼底却带着笑:“是,我带队保护你们的安全。”
这一次的任务是考查上头规划好的一片沙漠地区,看能否后续作为实验成果测试场使用。
之前他们曾在这片区域做过实验,但沙漠地形易变,还是需要再去看看。
若出了问题,他们也好提前再选另外一片区域。
此去危险,叫顾宁深带队保护他们这些科研人员也很正常。
叶落茗也没想怎么会指派了顾宁深这个团长来带队,点点头就往前去了。
顾宁深从身后追上来:“之前这种事情都不会交给你去做吧?”
因为沙漠行走极其消耗体力,所以之前的每一次实地考察都是男人去做的。
这种事情也并非机密。
叶落茗点头:“原本每一次都是宋老师去的,但这次工作强度大,他生病了,便让我顶上了这个空缺。”
“原来是这样。”
顾宁深附和着她的话,稍稍目测了一下她布包的重量,伸手拿过直接背在了自己的身上。
叶落茗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住,没反应过来他的用意:“你干嘛抢我东西?”
顾宁深一本正经:“你体力比较差,背着东西只会拖累大家的进度。”
“你就带着自己的干粮和水,其他的都交给我。”
说完,他就加快脚步,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虽然他说得很有道理,但这话听起来实在是不好听。
可叶落茗也反驳不了什么。
除了叶落茗,其他人都是有经验的老人。
队伍的速度很快,渐渐地,她的体力就跟不上了。
刚开始,顾宁深还走在队伍的最前方,后来干脆直接跟在了叶落茗的身边。
听着她喘气的声音,他掩去自己的心疼:“怎么样?还能继续走吗?”
叶落茗累得不想说话,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顾宁深也不可能让整支队伍停下来等叶落茗一个人,也顾不得男女大防,直接扶住了她的手臂。
“我帮你,等到了能休息的地方你再好好休息。”
叶落茗又喝了口水,好了一些。
她也懒得再去想什么保持距离,借着他的力道:“我们快跟上吧。”
顾宁深紧抿着唇,点了点头。
晚上扎好营,叶落茗实在累得不行,吃了点东西,就直接在睡袋里睡着了。
为保存体力,大家也陆陆续续睡去。
只有顾宁深带着的人轮流守夜。
后半夜寂静无声。
队伍中只有叶落茗一个女同志,所以她用的唯一一个小帐篷。
一个人影鬼鬼祟祟,趁着守夜的人不注意,钻进了她的帐篷。
帐篷很小,顾宁深几乎伸展不开手脚。
他弓着身子,低头看着睡得并不安稳的叶落茗,怜惜地叹了口气。
然后伸手,开始捏着她四肢的肌肉,帮她按摩。
他动作很轻,就连叶落茗本人都没有被惊醒。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叶落茗感觉自己的四肢舒服了很多,但她也只觉得是自己休息得好的缘故,并没有多想。
很快,队伍再次启程。
下午,才正式进入沙漠地区。
叶落茗擦了擦头上的汗,被眼前的景色震撼住。
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土黄色沙丘。
偶尔有的绿色,简直就是一块布上小小的一点。
顾宁深依旧站在她身边:“还能坚持吗?进入沙漠,可比之前还要难走。”
叶落茗咬了咬牙:“我不会放弃的。”
顾宁深没有接话,只是朝她又伸出了手。
叶落茗抬眼看他。
汗水刺激得她睁不开眼,面前顾宁深的神情也有些模糊。
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她总觉得心脏跳得厉害。
“谢谢。”
她闷声道,伸手抓住了他。
继续往前走。
踩在沙子上就像是踩在了棉花上,软软的,能借的力气就更小。
每一步都比在平地上要花的力气更多。
最为明显的,是每个人的摄水量都大大增加。
但好在队伍中除了叶落茗之外的其他人都有在这种环境下行走的经验,叶落茗又一直有顾宁深的帮忙,途中一直都没有出现什么意外。
几天后,他们就到了地图上圈出来的地区。
沙漠广袤,连绵起伏的沙丘看不到边。
一行人在此处休息了一晚,第二日分成七八个小组,每组一个科研人员一个军人,朝着不同的方向开始摸索。
叶落茗自然是跟顾宁深分成了一组。
两个人,一人背着各种工具,一人手里拿着地图和测量仪器,一同往一个方向走。
路上,顾宁深忍不住开口:“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要是累了,可以停下来休息。”
叶落茗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不用,早点弄完就早点回去吧。”
这几天所有人都受了不少苦,要不是她意志力还行,可能早就打退堂鼓了。
一路上,都多亏了顾宁深对她的照顾。
叶落茗一边在本子上做着记录,一边问:“原本带队的人,不是你吧?”
每一次的实地考察,确实都会有军人陪同,可从来不会有顾宁深这种位置的人跟来。
顾宁深看着周围的景色,如实回答:“是。”
“我看见了名单上你的名字,才主动过来的。”
叶落茗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回答,可听到他这么说,心里还是忍不住狠狠一跳。
“那你胆子还挺大的,这种地方,就算再有经验的人,也不一定打包票不会出事。”
这一次,顾宁深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叶落茗也收了继续说话的心思,专心手头上的事情。
顾宁深就一言不发地跟着她。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认真工作时候的她。
专注,用心,整个人好像都散发着光芒,让他目不转睛。
勘测工作做完,已经是傍晚。
所有人又汇集到了营地,将自己测量的数据都汇总给了叶落茗。
她就着营地的火堆,将所有得到的数据在地图上一一对应。
“跟之前的数据相差不大,这一次的实验可以在这里进行。”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可以尽快回基地了。
闻言,所有人心里都是一松。
顾宁深其实不知道这些数据都代表了什么,但看到叶落茗脸上轻松的笑容,他也无意识笑了起来。
旁边刚好就坐了个一手被他带出来的兵,见他心情好也不怵他:“顾团,难得见你笑得这么开心啊?”
这几天大家都知道顾宁深是怎么照顾叶落茗的,也摸清了他的心思。
此时好几个人出声开起了玩笑。
“那肯定是因为叶工开心啊。”
“看来我们基地又要成一对夫妻了哦?”
基地里除了走得近的几个人,没有人知道叶落茗跟顾宁深之前的关系,都只当顾宁深是看上了叶落茗。
此时听到这样的话,顾宁深也是心里一紧。
他忙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都少说几句,早点休息,明天就回去了。”
说完,他就小心翼翼地去看叶落茗的神色。
叶落茗依旧垂着眼在看自己手里的地图,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们都说了什么。
众人见顾宁深都这么说了,只当他顾及叶落茗脸皮薄,也没多想。
休息的休息,守夜的守夜。
火堆旁,很快就只剩下顾宁深和叶落茗两个人。
一时间,顾宁深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他打开自己的军用水壶,递过去:“喝点水吧。”
叶落茗头也没抬:“谢谢,我自己有。”
顾宁深尴尬地收回自己的手:“刚才他们说的话……”
“无所谓,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也管不了。”
叶落茗将地图折好,装进了军绿色的挎包里,起身拍拍屁股就准备进帐篷。
顾宁深也跟着站起来:“落茗,你别生气,我会跟他们说以后都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叶落茗动作微顿:“我没生气,也不在意他们说什么,你也好好休息吧。”
说完,不等他回答,就进了帐篷。
独留顾宁深一个人站在原地,反复琢磨着她的这几句话。
他并不懂女同志的心思,也不知道叶落茗是不是真的没有生气。
他只觉得后悔没有将孟浩初也带过来,起码还能有个人跟自己讨论讨论,支支招。
如果是以前的叶落茗,那她说没生气,肯定就是真的没生气。
可现在的她不一样。
回程的路前半段还算顺利。
意外来得很快。
远处的天黑压压的,还在不断地朝着队伍所在的方向延伸,好像要遮住整片苍穹。
顾宁深看了一眼,脸色微变。
“是沙尘暴,大家快遮住口鼻,寻找背风的沙丘躲避!”
都是见识过沙尘暴厉害的人,纷纷开始行动起来。
叶落茗快速地用围巾挡住脸,直接被顾宁深拉着往一个方向跑。
沙尘暴的速度很快,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到了眼前。
天昏地暗,根本看不清脚下的路。
也不知道什么东西砸在了叶落茗和顾宁深的手上,两人相握的手就这么松开来。
叶落茗更是瞬间就随着风往旁边偏了几步。
她下意识想喊顾宁深的名字。
可即使有围巾挡着,一张嘴,嘴里就被灌进了风沙。
她想咳嗽,却害怕让自己的状况变得更加难受。
只好微微弯着腰,将自己的重心放低,免得被风吹倒之后再也站不起来。
站稳了,她才往刚才顾宁深站着的方向看去,可那边,已经没有了人影。
风很大,周围的声音噪杂得听不清。
害怕的情绪瞬间就盈满了心脏。
刚才顾宁深说沙尘暴来了的时候,她还没有这种感觉。
她这时才意识到,之前不害怕,是因为顾宁深在,她潜意识里认为,只要他在,就不会出事。
如今他不在身边,她也就没有了那种安全感。
突然,噪杂得声音中,叶落茗好像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不清楚,但能感觉得到语气中的焦急。
她转头,就看见一个人影正在往她的这个方向靠过来。
看身形,像是顾宁深。
不知道为何,叶落茗突然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她试着往顾宁深的方向走,不但没成功,还差点被风吹倒。
只是在这里站了这么一会儿,沙子已经没过了她的膝盖。
她试着将自己的腿从沙子里拔了出来。
期间,顾宁深已经重新走到了她的身边。
这一次,他将她的手臂抓得更紧:“快跟我走。”
叶落茗看到,他的手臂上有一道伤口,此时还在流血。
心里顿时被酸涩填满。
但她什么也没说,赶紧继续跟着他往前走。
顾宁深带着她,很快就找到了一个挺大的沙丘,两人趴在背风面,才终于能喘口气。
叶落茗念着他手上的伤口,像要帮他包扎。
可刚一动,就被他按进了怀里压在了身下。
“还没有真正的安全,先不要乱动。”
这是他们离婚之后第一次隔得这么近。
叶落茗很不自在,但是又怕自己会影响到顾宁深,便听话地没有动作。
耳边,除了杂乱的风声,只剩下顾宁深有力的心跳,以及有些粗重的呼吸。
这样的姿势也不知道保持了多久。
之前顶着风走的时候叶落茗就消耗了很多的体力,现在长时间的一动不动,让她觉得手脚都快要不是自己的了。
直到耳边风声几乎要没了,她才推了推压在她身上护着她的顾宁深:“沙尘暴是不是已经过去了?”
却没有得到回应。
她艰难地抬眼,用尽浑身的力气,终于是将身上的人给推开。
即便是在背风坡,他们的身上也覆盖了厚厚一层沙土。
然后她才发现,顾宁深早不知道什么时候晕了过去。
她赶紧检查了一下,从他身上背着的布包里翻出急救的物品,给他处理伤口,然后包扎。
不知道是不是她下手太重了,期间,顾宁深醒了过来。
“我没事。”
声音沙哑,一点也没有他正常时的悦耳,一听就知道他现在很累。
可他的眼睛却很亮,倒映着此时的蓝天,以及她。
叶落茗莫名就模糊了眼睛。
她吸了吸鼻子:“我没担心你。”
顾宁深却是看着她笑:“呵,口是心非,你明明都心疼得要哭了。”
不是要哭了,是已经哭了。
叶落茗的脸上也都是沙土,眼泪流下,更是让她整张脸都花得不成样子。
顾宁深就这么看看她。
等到她眼泪止住,才抬起没受伤的手,用并不干净的袖子温柔地给她擦脸。
“你看,没有我你该怎么办?你离不开我的。”
叶落茗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很奇怪的,他却笑得更开心了:“等我再休息一会儿,我们就去找其他人。”
叶落茗点头。
顾宁深继续安慰她:“不用那么担心,我们本来就已经快要走到沙漠边缘了,他们都知道怎么辨别方向,不会有事的。”
话音刚落,他口袋里的对讲机就发出了声响。
“顾团你在哪里?叶工跟你在一起吗?”
顾宁深拿出对讲机:“我们在一起,那边情况怎么样?”
“人都在,有人受伤比较严重,我们携带的药品不够,必须马上送回去医治。”
听到有人受伤,顾宁深立马从沙地里坐了起来:“人命要紧,你马上带队往回走,我会带着落茗跟上来。”
顾宁深多嘱咐了几句,这才关掉了对讲。
叶落茗面色担忧:“他们会没事的吧?”
其实顾宁深心里也没多少底。
他不清楚伤员到底伤得有多重,到底能不能撑到回基地。
但他也只能安慰她:“会没事的,别担心。”
有了他这句话,叶落茗一颗心也落到了实处。
她再次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确定血已经止住了,这才松了口气。
顾宁深就这么看着她的动作,眸光沉沉。
这一休息,就休息了大概两个小时。
两人补充了体力,又喝了点水,才准备继续上路。
顾宁深确实有很多经验,没几分钟就确定了方向。
叶落茗继续跟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念着他手臂上的伤口,她想着越早回去,他也能越早治疗。
不由自主地便加快了脚步。
顾宁深察觉到她的心急,拦下了她:“跟着我的速度走,别过多的浪费体力。”
“可是你的伤……”
他挑眉:“你在关心我?”
叶落茗瞬间噤了声。
“我的伤没有大碍。”
此时的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
他吸了口气:“这里昼夜温差大,我们帐篷睡袋又丢了,晚上可能要遭点罪。”
叶落茗知道,他这还是委婉的说法。
要是找不到能休息挡风的地方,他们很有可能会冻死在这里。
最后,他们找了个背风坡,又想办法生了一堆火。
可到了半夜,叶落茗还是冷得发抖。
顾宁深清点完身上带的东西,走过去将她抱在了怀里。
叶落茗本想挣扎,可他一句:“这种时候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便让她停止了挣扎的动作。
顾宁深盯着火堆:“快休息吧。”
“嗯。”
叶落茗听话的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睛。
等怀里的人呼吸变得绵长,顾宁深脸上才露出凝重的表情。
其实不止是帐篷丢了,在沙尘暴中遗失的,还有大部分食物和水。
可他不敢告诉叶落茗,怕她失了能走出去的信心。
第二天他还是将最坏的消息告诉了她。
跟他想的相反,叶落茗并没有害怕,而是道:“我们能走出去的。”
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在给她自己打气。
可连日的跋涉,早就让叶落茗的体力到了极限。
还不到正午,她就已经没有力气了。
甚至眼前发黑,脑子也昏昏沉沉。
“顾宁深,我可能……”走不出去了。
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彻底晕了过去。
没了意识。
等到意识回笼,再醒来的时候,她正趴在顾宁深的背上。
她好像在发烧,头疼欲裂。
可她也能看清,周围已经不是黄沙。
她撑起一丝力气:“顾宁深……”
身下的人瞬间一顿,将她放了下来:“再撑一下,我们很快就回去了。”
叶落茗这才看清楚顾宁深的样子。
脸脏得看不清五官,嘴唇干裂起皮,一双很有气势的眼睛此时也满是疲惫。
二十多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这么狼狈的样子。
“来,再喝点水。”
他温声道,只是那声音属实不好听。
叶落茗根本无法思考为什么还有水,就着他的手喝了口水。
心里像是堵了块石头,沉甸甸的。
“顾宁深,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变成这样。”
他不会跟着来沙漠,就算来了,也不用费心费力带着自己这么个累赘。
顾宁深没有接她这句话,而是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什么东西。
叶落茗用了点力气,才看清他手里的,是一盒雪花膏。
他将东西塞进她口袋里:“我知道现在不是送礼物的好时机。”
他顿了一下,明显有话被他吞了回去。
“只有一小段路了,趴我背上来。”
这一次,叶落茗没扭捏,直接爬上了他的背。
没一会儿,她就又晕了过去。
但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大概五岁。
她被顾宁深带出去玩,磕伤了腿。
当时就是他将自己背回家的。
明明那个时候他年纪也很小,也没什么力气,却硬是背着她,走走停停地回了家。
再次醒来,是在基地的卫生队。
顾宁深正躺在旁边的病床上,紧闭着双眼。
没想到他真的将自己给背回来了。
叶落茗撑起身子,想要看看他的情况。
孟浩初刚好从外面进来,赶紧上来阻止了她:“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就好好躺着吧。”
“宁深带着你回来的时候,你高烧不退,我们都以为你要被烧傻了!”
叶落茗却是看着旁边的顾宁深:“那他呢?”
说到顾宁深,孟浩初的语气轻松了几分:“他啊,就是太累了,再加上严重脱水,没有生命危险。”
严重脱水……
叶落茗这才想起当时自己醒了之后顾宁深喂的那口水。
可明明在沙漠的时候,他们的水就不剩多少了。
他一直忍着没喝,全留给了自己。
叶落茗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又酸又涩,喉咙里也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为什么呢?
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呢?
难道他真的没有骗她,还喜欢着她,离不开她?
甚至,到了这种就算不要自己的命,也要救她的程度?
正想着,孟浩初又将那盒雪花膏递到她面前:“这是你手里一直攥着的,很大力气,医生差点都拿不下来,现在还给你。”
“不过我记得,这是宁深想要送给你的吧?你接受他了?”
雪花膏的铁皮盒子拿在手上,一片冰冷。
叶落茗摇了摇头,笑笑:“你不懂。”
感动和爱,不是一回事。
她转移话题:“在我们之前是不是有伤员送回来了?他们怎么样?”
“你说他们呀,也就比你们早回来半天,但情况比你们好多了,都没事。”
叶落茗松了口气。
一抬眼,就看到墙上挂着的日历。
距离她晕倒回来,已经过了两三天了。
再一看窗外,基地里的人少了不少。
“其他人呢?”
孟浩初也跟着朝外看了一眼:“他们啊,你们回来之后他们就收拾东西出发了。”
“带了很多东西,还有好几辆大卡车,说是要去实验,我不懂,也就没多问。”
看来是已经开始进行导弹实验了。
若是这一次真的成功……
叶落茗压下自己狂跳的心脏,接过孟浩初带来的食物,吃了起来。
顾宁深是两天之后醒的,大概是他的身体素质确实好吧,除了手臂上的伤口,他看起来就像是从来没有病倒过一样。
但叶落茗还是强制性地给了他很多红糖,并勒令他一定要喝完。
顾宁深也没拒绝。
出去进行实验的人是半个月后才回来的,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失落。
毫无疑问,这一次的实验,失败了。
尽管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但叶落茗心里难免有些难受。
晚上,她一个人去了自己的秘密基地,也就是基地外的那一片空地。
坐在岩石上,她抬头看着月亮。
今晚的月亮一点也不圆,只是一轮残月。
“在这里偷偷抹眼泪?”
顾宁深在她的身边坐下,将一水壶的红糖水塞进她手里。
叶落茗抿唇:“没有。”
“是吗?看你闷闷不乐了一个下午,还以为你躲起来哭了呢。”
“这本来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我就是有些失落。”
这不是第一次失败,可每一次,都让她心里堵得慌。
不过,跟基地里所有的人一样,就算失败无数次,他们也会继续研究下去的。
顾宁深指了指水壶:“喝点糖水,心情会好一些的。”
叶落茗没有拒绝,喝了一口。
胃和身体好像瞬间都暖和了过来。
就又听他问:“你有什么愿望?”
“愿望?”
叶落茗愣了一下,然后才回答:“我想要早点看到蘑菇云。”
她想要看到国富民强,海晏河清。
顾宁深笑了一声:“会实现的,这一天很快就会来的。”
“那你的愿望呢?”
“我?难道你不知道吗?”
他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她:“我的愿望,是你。”
她笑了笑。
“顾宁深,此生许国,再难许卿,我这一生只想为建设祖国事业奋斗终生。”
顾宁深面色不变:“我知道,那就等到你愿望实现的那一天,你再来决定我的愿望要不要实现。”
叶落茗沉默了很久很久:“我承认,因为你将我救回来,我从前那些怨怼和恨意消散,可我也不会再爱上你,我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事业,为什么你要困宥于所谓的爱情?”
此言一出,顾宁深也怔然许久。
叶落茗指向长夜星河:“就算失去爱人的身份,我们依然可以是同志是战友,并肩而行。”
她站起身张开双臂:“去爱吧,爱这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即便一生无名,我亦不悔。”
顾宁深看着那纤弱却又仿佛能撑起一切的背影,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狭隘。
他站到叶落茗身边,声音不大,语气却坚定:“那就并肩而行吧!”
这片土地上有他最爱的姑娘和她想守护的山河。
他愿与她,共听龙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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